最近因為我外婆住院,我媽從高雄北上,整天在醫院陪伴外婆。

外婆的身體不好,已經不是一天兩天,好一陣子她幾乎整日在醫院出沒。

我一直以為,這次也如之前的幾次一樣,只是短暫出入醫院而已,沒想到,上星期六的時候才聽弟弟提起,外婆已經不久於人世了。

我還記得那天我們在電話中的對話。

我媽:「癌細胞已經蔓延到全身了...」

我:「真的假的?」

我媽:「這有什麼好假?」(微怒)

我承認我的反應有點天兵,但這是因為我還沒準備好接收這樣的訊息,習慣用懷疑來應對。

就像四年前的那天晚上,爸爸已經在醫院過世了,我接到弟弟的電話,他告訴我這個噩耗時,我第一個反應也是「你開什麼玩笑?」,當時也被弟弟訓了一下:「這有什麼好開玩笑?」

 

上星期六,我回基隆去看了外婆。

每次出入醫院都有一種渾身不舒服的感覺,畢竟那是一個存在生老病死,而尤以「病」與「死」讓人難逃傷感。

醫院總是冷冰冰的,多數人帶著口罩,好像連一句話都不想多說,每個人都想儘速的奔離這潛藏著恐懼的冷凍櫃。

幸好我見到外婆的時候,感覺很有人氣。她精神算好,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:「找個好人家嫁,要有好歸宿」,而後還給我零用錢。

我媽也和我說說笑笑,幾乎不帶傷感,除了外婆偶爾會突然冒出一句「最後一次」、「告別」之類的話。

 

每次到醫院都會想到我爸,我坐在外婆病床旁,摸著她白而柔細的頭髮時,我在心裡想著,為什麼我當初就不能這樣多陪陪我爸?

如果可以的話,我想要每天每天每天都陪著他。如果可以的話,我現在除了說這些無用的話之外,還能說些什麼。

 

醫生說,外婆大概剩下幾個月了,或者連幾個月也不到,或者下個月,或者明天。

舅舅們已經開始在安排外婆的身後事,趁著外婆還清醒,也開始安排財產,開始分配和發放。

媽媽說外婆給我一萬二的「手尾錢」,叫我下次去可以拿。

我說,外婆還沒死阿;媽媽只說,這一切都是外婆交代。

外婆終究是放下了,接受了,而或許可以「勇敢」面對死亡了。

 

那時候我爸給我三千多塊吧,我拿去買了一件外套。他過世的時候是九月,開始有秋天微涼的風。

我想,外套是很溫暖的,就算他不在我身邊,我還是可以感受他的陪伴。

 

晚上和媽媽去吃了大家都很愛的和蕎屋,平價又好吃的日式料理。吃的肚子好撐好脹,大家都沒有傷感的心情。

回程的時候經過省立基隆醫院的往生室,媽媽說她去看過了,我自然也問她,「看那個幹嘛」,我想,我大概永遠也學不會提前準備(接受)「死亡」這件事。

 

我現在還可以想起,見到在往生室的爸爸的那一瞬間的感受。

我在門外哭著,不能接受現實的,難以跨進往生室一步。

我忘了是誰拉著我了,把我帶到爸爸的面前,而後我摸了他。雖然按照習俗,好像是不能摸的,說是會牽掛人世。

牽掛又有什麼呢?我現在不也是無時無刻牽掛著他嗎?

 

在外婆的病榻旁待到九點多,離去的時候,我說我會再來。

雖然心裡希望,希望能在醫院以外的地方看到有生氣的外婆,但,也許這是我不能達成的願望了。

媽媽微笑著和我說再見,我突然覺得,是不是大家都想要假裝平靜、假裝豁達的面對死亡,但其實只是在等待時機,大家的情緒就能集體爆發?

畢竟,我們總是被教育要「堅強」,而不是「哭哭啼啼」的阿。

 

弟弟陪我從醫院走到基隆火車站。沿路下著不算小的雨。我們共撐著一把大概有1000萬的傘。

弟弟一路搭著我肩。跟我說了很多跟爸爸有關的事。

我其實很想叫他不要再說了。關於傷感什麼的,我還不能討論,而只能一個人獨自消化和面對。

走到基隆港時,他執意要站在港邊,看著基隆港,告訴我他曾和爸爸一起,大手牽小手,繞著港走。

而我呢,我在哪裡?大概是跟媽媽逛基隆廟口之類的吧。我已經忘了。

我想著,為什麼不是我和爸爸一起逛基隆港呢?

為什麼,好像共同有的回憶這麼少呢?

或者我忘了...也再也無從記憶了。

 

ps. 照片是外婆與我,我不到一歲吧。我好像變了很多,但是外婆數十年都沒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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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claireforyoun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3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