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日,我和大世紀有個約會。

本來想去看「教宗的洗手間」,沒想到卻撲了空,上檔的片換成《當櫻花盛開》。聽起來很「日本」的片,我也理所當然的覺得,大概是部描寫纏綿悱惻愛情故事的電影。

和我的預計相差不會太多,電影的確跟「日本」有點關係,也有不少描寫愛情的成份,只是寓意卻更深更遠,讓我好幾次在電影院裡淚沾衣襟。

故事從德國的一個小鄉村開始。杜莉從醫生那得知,丈夫魯迪患有不治之症,但她卻隱瞞丈夫,私下希望能在丈夫生前的最後一段時日給他一個有別於每天工作、一成不變的生活,於是與丈夫相偕到柏林看望兒女。

但是在柏林的兒女,大概是平日疏於溝通感情,對父母的造訪並不太領情,甚至也沒啥時間陪伴左右,兩夫婦在柏林待個幾天,就決定轉往波羅的海,去看海,去找尋青春的記憶。

在波羅的海旅館的第一夜,魯迪被海浪的聲音吵的睡不著,杜莉一時興起,拉著魯迪搖搖晃晃的跳一段舞。雖然老夫妻倆不是什麼俊男美女的組合,舞步也扭扭捏捏,但是夫妻之間相互依偎的深情在動作中自然流洩,彼此緊貼著的身體也契合的像是不容許外在力量的介入,兩個人一起,從年輕到老,面對生活的喜樂與悲苦,走出彼此的人生。

這時候突然來個變奏。

杜莉突然過世。留下魯迪一人。學著如何孤單的過一個人的生活。

與子女不親、又晚年喪偶,對魯迪來說真是一個天大的折磨。重新適應一個人的生活或許不難,但因為懷抱著對妻子的想念,又因自己未能完成妻子的願望而懊惱。他在家中偶然翻起杜莉曾拍過的一本相簿,原來年輕時候的杜莉對日本「舞踏」有興趣,在臉上畫著白白的濃妝,隨意的扭曲肢體與表情,用隨性的動作去展現舞者的個人風格與所欲對話的內容。

那樣的杜莉太恐怖了。所以魯迪禁止杜莉追尋夢想,也忽視杜莉一直想去日本看櫻花和富士山的心願。而現在杜莉以不在人世,要如何完成她的夢想呢?

魯迪一個人去日本探望兒子,帶著滿滿一箱杜莉的遺物,杜莉最常穿的衣服、裙子、藍色的針織外套,還有珍珠項鍊。就好像杜莉還在人世一樣,只是「身體」不在了,就好像杜莉活在魯迪的身體裡,而魯迪穿著杜莉的衣服,兩人合為一體。魯迪用這樣的方式帶杜莉遊逛東京、看櫻花盛開、看富士山展顏。

魯迪的兒子以為自己的老父精神有病,才會在大衣內穿上母親的衣服,一個人在東京亂晃,這實在太不正常了。

但我著實可以理解。尤其是魯迪流著淚的問自己:「她就在我身體裡,但是她的身體去哪了呢?」,看到這兒,我只能哭得淚漣漣。

我們要怎麼去找回死去的親人呢?

最殘酷的現實就是:妳很想念他,妳懷念那個有他的生活,妳想要和他一起去做你們曾夢想過的事情。而他不在了,而妳一個人面對,妳只得想出一些維繫著你們關係的事情,例如抱著他的照片睡覺、例如每天早上和他的照片說話,等等。就像可憐的老魯迪穿著杜莉的衣服,假裝自己和杜莉一起來東京玩耍,然後也滿足了杜莉的生前的夢想。

魯迪在一個櫻花盛開的公園與街頭舞蹈家小優相遇。小優穿著破爛的和服,跳著一種奇怪的「舞踏」,臉色依舊是白白的粧,手上拿著粉紅色的電話筒。那粉色歪歪捲捲的電話線,隨著小優舞步的轉動,時而纏繞、時而鬆展。那是小優表達對亡母想念的方式。她的母親喜歡講電話,而電話成為一種連結,電話線纏纏繞繞,這也是溝通陰陽兩界情感的一種隱喻。

魯迪問小優,跳得是什麼舞。小優說,那是影子的舞。一個人、和影子,跳舞。就好像我們小時候會玩手影,彎曲手指來比畫出狐狸、小狗等動物,而小優則是抽象的,用肢體動作的影子來和自己對話,並用跳舞的方式傾訴自己對母親的想念。

不管是魯迪或是小優,他們都找出一個方式去和死去的人相處。或許在別人眼中都是些光怪陸離的行為,但又何必想的這麼多呢?這是一種與死去的人對話的方式,不必強求著用遺忘來療傷,而是找出一個方法去重新詮釋自己和死去的人的關係。

這樣沒什麼不好啊!
我好希望可以這麼做呢!
(只可惜我對死去的人所知甚少,而也不知道我能為他做什麼。也許就是把碩士畢業證書和寫的要我命的論文燒去,就如同完成和他的承諾:我會讓他參加我的畢業典禮)

電影末,魯迪等了好些天,才終於看到富士山從雲霧之中顯露出來,而他畫上白色濃妝,穿上老婆的浴衣,在湖畔跳起舞踏。舞踏其實沒有特定的表演形式,幾乎就是隨心所欲的擺動身軀與肢體,就像是一種個人的修煉,依舞者的想像力開啟對話的方式。而魯迪最後,倒臥在湖邊,為自己的生命舞下句點。

我在看電影的時候哭了幾次,C說我大概是哭點太低。但有太多讓我有感觸的橋段,或說是那種「想要心愛的人回到身邊的感覺。」

我們總以為「還有很多時間」、「多的是機會」,所以就一日拖過一日,沒能即時表達出自己的情感,直到沒機會了,只能黯然神傷,只能睹物思人,只能哭著後悔來不及。

最令人無法接受和痛苦的,大概就是「沒辦法努力」的遺憾。

就像我聽到梁靜茹的歌「會呼吸的痛」也會流淚,因為那樣的痛苦是會增長的,隨著血液劃過全身,隨著時間的增加與日遽增。如果不找到一個方式去紓解,就無法真正的放下。(雖然我真的覺得「放下」是不可能的,只要還念著想著,就無法「放下」什麼吧。)

所以我羨慕著小優。她可以用跳舞的方式去懷念母親,儘管痛苦難免,但是跳著舞的時候,她臉上帶著微笑的表情,還有專心致力於動作的身形和專注的眼神,已經把足夠悲痛的事情轉化成值得微笑的事物了。

真好。所以我也要努力。

或許無法為你做點什麼,或者從頭到尾都是為我而不是為你,但對我來說,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我才有支撐在此的必要。所以要努力的獻給你。

然後,每個父母都希望的,我會每天開開心心的活著。就算總是遇到狗屁倒灶的鳥事,或是總是失眠總是哭夭不斷的度日,就算常常孤單一人生活在過度擁擠卻總是涼意襲上心頭的大都會,我還是要繼續跟這些對抗。直到長得夠大,以致於沒有事情可以動搖我的意志為止。

沉潛、等待,我的櫻花盛開。


ps1. 照片為劇照。兩夫妻在波羅的海看海吹風,杜莉怕魯迪會冷,所以和他共穿藍色的針織衫。很浪漫的動作,自然而不做作的情感總是從這種相處的小動作透露出來。不過題外話是,超有彈力的針織衫,而且好美的藍色,應該超貴吼。(果然有買衣癖,連看電影都可以注意好貨色。)

ps2.好像不小心把觀影心得寫成激勵文了,哈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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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claireforyoun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